去年春节,第一次看《八年自囚之谜》(20120923),很震惊,觉得不可思议——在当代中国居然还会有如此社会现象和行径。不过去年冬天我自己曾尝试着为一位自囚四年半的男子进行心理疏导,才知道这类事件并非社会孤立事件,泱泱中国这类事也许不经意间会在某处发生。
老杨(杨定国),安徽池州东至县官港镇政元村的一位农民,现年57岁,育有3个子女:25岁的小儿子晓峰、27的女儿小丽和30岁的大儿子执政。
老杨个人从20年前的1995年就开始不顺,当年好不容易从亲朋好友那儿东揍西借了4100元,订了砖瓦,准备翻新老宅,正当旧屋拆得片瓦不留时,窖厂倒了,自己4100块钱打了水漂——要砖没砖,要款没款。背上了外债,连住的地方都没了,一家人只好借住在村里一间废旧仓库里。
老杨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流离失所,觉得对不住家人,没钱还债,觉得愧对亲友。于是他白天很少出门,需要办事趁着夜色人少时出去,自此过起了昼伏夜出的生活。久而久之,这种与众不同的生活方式一时让村里人难以接受,难免有人会背后指指点点,认为这家人有毛病。这些给几个孩子承受了很大压力,平时外出他们也尽量避开熟人。
这一状况因老杨大儿子执政11年前(2004年)高考落榜再度升级:平时过度自信的执政高考后自估分数530以上,按往年可进入一所不错的大学,但分数公布下来只有474分,这样连普通高校都上不了。巨大落差让老杨不明白,自己儿子成绩明明过关了,为什么不让上大学。到学校、县里追查理论,坚信一定有人做了手脚,迫使执政没机会上大学,要求教育部门改回成绩。这种无理要求当然遭到教育部门一口回绝,为了讨回他所认定的公道,不但自己田不种、地不耕,还让上初一的小儿子和初三的女儿退学,呆在家里,闭门不出,等待政府给个说法。
这一等就是3年,老杨妻子的大哥实在看不下去,觉得不可理喻,请精神医院对他们进行鉴定。这更让老杨愤怒不已,觉得自己和孩子们遭受了奇耻大辱,名誉受到玷污——儿子上大学的事拖了这么久没解决,倒戴了顶精神病的帽子!更坚定他要求政府给自己一个说法的信念。
3年前的2012年,老杨和三个子女已自囚自闭8年,老杨妻子为此郁闷成疾,不幸离世。这一年,老杨家的情况被当地媒体曝光,在记者的关注下,联系到《心理访谈》,《心理访谈》特地派格桑和都江两位心理专家组成救援组前往救助。
其实这么多年,当地政府为老杨家的状况挠头不已,一直帮助他们走出困境,为改变他们一家人现状没少操心,想了不少办法。现居住的房子就是当地政府建的,平日里不停地送物送钱救济他们,但也仅能如此。
格桑一行来到老杨家,老杨很热情也很礼貌,与格桑他们一起寒暄,一切显得很正常。老杨的三个子女安安静静地躲在房间里,屋里没一件像样的家具,唯一的电器是台电风扇,平时主食是面条,生活很清苦。
与老杨攀谈时,看到一位老者在门口张望,与她交谈才知道是老杨母亲,已80岁了。住在老杨家隔壁,却已五年看不到自己三个孙子孙女了。老人家说,这么多年来,老杨不准三个孩子出门,自己谁也不搭理,就连她这个亲娘也不说话。说着说着,老人下跪了,希望记者和专家救救这三个孩子。
母亲去世后,小丽承担起家中的洗涮。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她却把衣服凉在房间里,救助人员再三建议,小丽就是不愿把衣服晒出去。
为活跃气氛,同时也为进一步了解这家人,格桑建议请来老杨的哥哥嫂子、母亲及其他亲戚,一起吃顿中饭,饭菜快烧好了,格桑提议去买点酒水,请老杨三个子女去,他们东推西推,最后没一个人愿意去买。为证实老杨母亲的话,都江跟随老杨侄子到村头小买部了解情况。确认这七八年没看到过老杨的三个孩子,而老杨平时也只是买生活日用品时才出来,大多是夜间,戴着帽子,帽檐压得低低的,店主还给都江出示老杨的赊欠单。
四天来,救援队与老杨及三个孩子一起吃饭一起聊天,感觉三个孩子变化巨大:老大向记者要来电脑,津津有味地下着象棋,老二对摄相机充满好奇,而小丽则对着手机与动漫对话,三个年轻人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大家看了很欣慰。
都江老师建议一家人拍个合影,很快一家人站定了,小丽和晓峰一左一右分立父亲两侧,大儿子站在小丽旁边,相距小丽半个身位,离父亲最远。其实这是一幅家庭雕塑,小丽和晓峰敬畏父亲的权威,没意识到父亲这种权威的正确性,但老大却远离父亲,其实他承载着许多对父亲的不满,有一种向外发展的欲望,但由于长期的退缩,已无力摆脱父亲的影响。
彼此相熟了,格桑请老杨带着在各个房间转转,发现这座房子有一个客厅,四个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一间住人:老大老二挤一张床铺,老杨和女儿合睡一张床铺。问老杨为什么不把三个成年子女分住在其它房间里,老杨解释是担心孩子们有危险。格桑认为这是一种严重的团体退缩,是极度不安全感的体现,同时也是老杨控制三个子女的手段。他建议老杨让孩子们分床分房睡,老杨当时也应承着。
为验证这几天陪伴效果,救助人员建议孩子们一起上县城书店买些书,他们都婉言谢绝了。格桑决定给孩子们做个测试,为防止老杨对测试的干扰,请都江在一边陪老杨聊天。格桑在桌上铺了一张白纸,手握一把荧光笔,每人各取一支,左手张开,画出自己手的轮廓,不断让他们重复“太好了,我能行!”请他们每人给自己写一句祝福的话。这时意外出现了,正与都江谈话的老杨突然坐到大儿子身边,大儿子下意识地身子让了一下,老杨明确制止了格桑的游戏,才写了两个字的小丽也立即把写下的两个字涂掉。
这次援助之旅结束了,回到演播室,格桑、阿果与嘉宾一起探讨这次救助。格桑认为虽无法确定老杨是否患有严重精神疾病,在交流中,他没有明显的幻觉,但他的固执类似于关系妄想或迫害妄想,同时有着不寻常的思维习惯。
老杨的思维习惯,是先假设一个答案,然后再在生活中寻找验证这个答案,一旦有某件事与之吻合,就扩展到所有事上。格桑打了个比方:有老小两只猴子,老猴子请小猴子出去帮它买可乐。老猴子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小猴子回来,口渴难耐的老猴子看到小猴子的那瓶可乐,正准备拿起来喝,这时小猴子从一块石头后面蹦出来,厉声道,“终于逮着你了,就知道你肯定会喝我的可乐!”其实老猴子根本没想支开小猴子喝它的可乐,但小猴子一开始就设定老猴子肯定会这么做,没有去买可乐,而是猫在石头后面,一直观察着老猴子,等待这一情况发生。一旦发生了,就确定老猴子一惯如此。
老杨的思维模式也有点与这只小猴子类似,二十年前的那次砖瓦被坑事件,让他觉得社会险恶,别人专门算计他,自己成了受害者,受到社会的不公正对待。而儿子高考事件和后来的精神鉴定更强化了他这一思维习惯。
为了让人们更浅显地理解三个孩子为什么会被老杨自囚家中八年,节目组用心理剧的形式呈现出这一演变过程:父亲以爱的名义不断地告诉三个孩子被他歪曲的世界“世上只有爸爸妈妈真心爱你们,关心你们,其他人都是靠不住的,你们千万不能出去,爸爸外面欠好多好多债,一旦你们出去了,会跟你们要债的,现在人们都说我们是神经病……”。成年累月地重复,不断地强化,在这一幽闭的环境中,孩子们慢慢恐惧了,退缩了。即使房屋的门窗是敞开的,他们仍自己画地为牢,不敢走出来。
心理剧结尾,外面世界的唤呼没能抵得父亲的控制,三年过去了,当年格桑想通过改变三个孩子,唤起他们对生活的热情,向外发展的渴望,勇敢地走出来,现实中三个孩子真的能自己走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