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面镜子
我的面孔能照出我是如何忠诚于我父母
无论外表还是内心,
与他们是多么的相似
我是一个有使命感的人
我将用我的行动把家人从梦中换醒
——《镜子》
一
两个月前央视法治频道播出了一部青少年成长纪录片《镜子》,引起教育界和广大家长关注。我是“五一”期间在一篇心理文章中才知晓,特地搜出来看了一遍,印象深刻。
纪录片介绍三位辍学少年(章钊、家明和周泽清)进入一家心理辅导机构进行封闭辅导和行为矫正(军训及军事化管理在我看来是一种强制性的行为矫正)的经历,中间穿插介绍了一位农民工二代(夏阳,25岁,不愿工作,沉迷于网络)。
这家叫“纽特”的心理矫正机构坐落在武汉郊外,纪录片一开场就很冲击:2015年中秋前,该机构负责人带着几个精壮汉子,长途驱车来到河北某县城,在家长的指引下,冲进章钊(17岁,高三学生,父母被赶出家门,辍学在家与女友一起)卧室,对章钊实施控制,威胁说:“要么你自己走、要么我们带你走”:章钊知道自己逃无可逃、别无选择,只好屈从。返回武汉途中,章钊试图自救:下车吃饭时大呼“绑架了,绑架了!”招来警察盘查,了解事由后,警察竟允许他们继续带章钊前往训练营,章钊嚎叫着被众人抬着塞进汽车。
家明(15岁,中考后进入高中,未入学,辍学在家,不分白天黑夜上网)虽家住武汉,但家长还是请心理机构出动,强行送家明参加训练营。
相对两位“同窗”,泽清(14岁,辍学一年多,成天在网上下军棋,经常辱骂、殴打妈妈)是自愿来训练营的,不过主要是看在央视会全程跟踪的份上,他说这样自己才有“存在感”。
二
81天封闭训练,穿插着6天家长学堂。父母通过学习,看似学会了怎样做父母。孩子们经过近三个月训练营生活,似乎也改变了不少。
81天后章钊回家了,继续与女友交往,直至分手。参加了16年高考,成绩一般,被某学校录取,不满意,决定复读,参加17年高考。
家明回家后父亲开始了讨好式陪伴:家明希望养条狗,就买回一只、提供资金开网店、一起看电影……父亲这些改变并没换来家明的积极回应:网店开了两个月就关闭了、宠物狗热乎了几天就不闻不问了,为了照料狗,家明爸爸只好充当起“狗爸爸”。没了父母的管束,家明更是我行我素,本来说好在家学绘画,却常外出打游戏。
看着家明的肆无忌惮,家明父亲显得泄气又沮丧。由于在孩子教育问题上夫妻俩观点不一致,家明爸妈关系出现了裂痕。去年(16年)年底,家明已达到法定年龄,终于背起行襄,开始远足,实现自己做背包客的梦想。
夏阳训练营结束后呆在机构里做了一段时间志愿者,找工作碰了不少壁,最后重新回到父亲身边,与父亲在一家船厂上班。
泽清是那期训练营中年龄最小,却是最有想法的一个。他至始至终认为,需要改变的是父母,他们才需要关进训练营封闭81天,孩子们不需要,即使需要,6天足够,现实却是孩子81天,父母6天!
回家后,一家人都希望对方改变,到头来又回到从前:妈妈仍控制不住关心泽清,泽清依旧沉浸在网络世界里,继续上网下军棋。对于母亲的关心和过问,显得很不耐烦,甚至拳脚相向。父亲要么袖手旁观,要么索性回到自己父母身边,一晃泽清辍学快三年了,父母既着急又无奈,在朋友的建议下来到《心理访谈》。
三
《镜子》结尾特别提示,今年3月初泽清一家来到《心理访谈》继续寻求心理帮助。看过《镜子》后我一直很期待,期待心理专家是如何破解这一家人的困局。但相关咨询直到本月初才播出(6月4日和6月11日分两期),看后我受益良多。
在与主持人和嘉宾交流中,逐步还原了泽清的成长脉络:父亲周先生是某企业工程师,母亲马女士在医院工作。他俩是经人介绍认识的,恋爱期间周先生觉得马女士活泼可爱,父母均为大学教授,与自己家算是门当户对。周先生父亲主动向马家提亲,很快俩人结婚了。
泽清出生后一直由爷爷奶奶带,周先生和马女士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业,俩人很快都成了单位的业务骨干。泽清7岁时,爷爷中风,照顾泽清的重担就落到周先生、马女士身上。真正共同经营家庭,才发现彼此在生活态度和家庭观念上有太多不一致:周先生原生家庭一直是父亲当家,马女士家一直是母亲作主,老马言听计从。周先生觉得自己理所当然像父亲一样,凡事说了算,马女士却认为,自己从父母那儿学来的生活经验没什么不好,自己平时的苦口婆心都是为家过得更好。两种不同的家庭理念导致俩人常为生活琐事发生冲突,甚至演变成争吵和打骂。
周先生和马女士快意恩仇地宣泻自己的情绪,却没顾及年幼的泽清。渐渐长大的泽清,在家变得越来越烦躁,小学时为释放情绪不断写日记,父母看到了,都没试图走进他内心,只是觉得他的想法好奇怪。
泽清的反常父母认定为叛逆,初一结束后,泽清再也不愿上学,在家专心上网下军棋。母亲如果打扰他,会很愤怒:嘴里嚷着“闭嘴”,开始动手殴打:撕扯头发、用凳子砸甚至动刀子。一般情况下,周先生是不闻不问的,只有马女士实在太危险,才出面制止:要求马女士不要再唠叨,把马女士和儿子隔开。
训练营结束后马女士认识到自己许多方面需要改进,并尝试着改变,但更多的是单方面的妥协和讨好,可泽清不买帐,对她的殴打和要挟仍在继续。
四
《心理访谈》现场,周先生坦言,儿子殴打老婆他有时觉得很解气——儿子是在为自己出气,妻子的叨唠让他烦不甚烦,自己也有打的冲动,但他是不会出手的。
格桑静静地听着,他先请周先生做家庭排列:周先生站在前排,左边是弟弟,右边是母亲和父亲,儿子站在身后,妻子在儿子右侧(均为演员)。格桑问“妻子”的感受,“妻子”说:“不舒服,感觉冷落了。”
邀请泽清进行家庭排列:父亲是周先生本人,其他都是演员。父亲站在最右侧,“母亲”站在父亲身后,“爷爷”、“奶奶”和“叔叔”依次站在父亲左侧,“自己”站在妈妈左侧。周先生不停地侧身回望“儿子”和“妻子”,格桑问他此时此刻的感受,周先生若有所思,说“也许平时我真的忽视了他们,忽略了自己的家庭。”格桑告诉周先生,他捕捉到一个细节:泽清先站在他身边一会,然后回到母亲身边,泽清更愿意与妈妈在一起。站在妈妈右侧,显示了一种男子汉的担当。
面对唠叨的母亲,儿子担当的是一个“丈夫”的角色表达着丈夫的愤怒和逃避。而这些是他现在所无法承受的,才会把自己的情绪发向自己最亲密的人(母亲)。同时语重心长地说:“孩子有问题,一方面与妈妈的宠有关,殴打和辱骂妈妈肯定是不对了,是一种无德的行为。但子不教,父之过,所以你要担当起你在家庭中应该负的责任。”周先生听后陷入沉思,提出一个一直困惑他的问题:之前参加过多次咨询,一旦回归家庭,又从回老路,所以这次咨询能产生多大效果他真的没太多信心。
五
格桑请周先生一家走进“心灵密室”,“心灵密室”里摆放着三张椅子,他们依次坐下:泽清和周先生并肩坐着,马女士背对着他们。格桑问泽清坐着的感受,请他伸出一只手与父亲的手十指相扣紧攥着,提醒他一直握着,等他与妈妈交流后才松开。
来到马女士身边,格桑从口袋里取出两只纸团,请马女士任选一个,要求她紧握着放在胸前,闭上眼睛,回忆这么多年来受的怨气和委屈,当想到最难过的画面时,起身离开椅子,转身向坐着的自己深深鞠躬,抬起手,使劲扔掉那只代表自己不好情绪的纸团,当格桑请她深深地吸气后再吐出来时,她整个身体一下子松懈了,脸庞变得柔和了。
格桑问泽清“现在妈妈放下过去了吗?”“放下了。”“妈妈放下了,你也要放下,以后遇到事控制不住自己时咋办?”“不知道。”“没关系,我教你一种方法。”格桑耐心地教他放松练习,希望他今后能学会管控自己的情绪。
对于周先生,格桑直接要求他分别面对儿子和妻子表达感谢,同时向他们承诺尽其所能,爱他们,接纳他们。
最后格桑请马女士坐在老公右腿和儿子左腿上,马女士下意识地牵着他们的手,不自然中含着满满的幸福,由衷地向老公和儿子表达欣赏和宽慰,一家人站起来久久地相拥在一起。
曾经走向对立的一家人这一刻情感又链接在一起,挚热的爱在彼此间流动。
六
整个咨询过程中,格桑从头到尾没批评泽清,不断用肯定的语言与他交流,消除他的阻抗,为家庭咨询的顺利开展奠定基础。指出周先生与马女士不良的夫妻关系才是造成泽清当下状况的根本原因,通过修复夫妻关系、改善家庭环境,家庭小环境改变了,泽清也就改变了。
在青少年咨询中,心理咨询师(包括像“纽特”这种打着心理咨询的特殊学校)心知肚明,其实孩子的问题大多与父母的教养方式和夫妻关系密不可分。但为了讨好父母,把咨询重点放在孩子身上,也许会有些许效果,但往往事倍功半,有时甚至会适得其反,恶化了咨询关系和亲子关系。
海灵格(德国心理咨询专家,家庭系统排列的构建者)认为,男孩随着年龄的增长,要回归到父亲身边。小时候母亲的作用不可替代,为孩子提供足够的安全感,父亲的作用是帮孩子建立和遵守规则,树立权威意识。但在中国许多家庭里,父亲的作用不断弱化,教子任务总是落在妻子身上,容易产生问题孩子。特别是男孩,他们往往为父亲受过。而这种受过,从某种意义上,是孩子对父亲的忠诚。
青少年咨询实践中,我一直强调,小孩的问题大多来自父母,我与孩子交流主要是了解情况,而非治疗,真正需要改变的是父母,只有认同这一观点的我才接手,也只有这样,咨询效果才会显现。
孩子是家庭的一面镜子,从镜子里我希望能看到和谐的家庭——快乐的孩子,幸福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