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五月,《心理访谈》栏目组接到一位求助者电话,希望栏目组给他找位心理专家,救救他侄女小丽,小丽一家人现已危在旦夕,如不及时施救,也许多则一年,四口人可能会自生自灭了。
原来打电话的是三年前《心理访谈》曾进行过心理援助的老杨(杨定国)大哥,而他口中所说的小丽是杨定国女儿。据他反映,这三年来,老杨一家四口,仍是大门不进,二门不出。如今发展到拒绝接受外人帮助,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小丽已是二十大几岁的大姑娘,在当地,与她一般大的女孩早已成家,小孩都有了,而她一直与父兄禁闭在家中,身心健康令人揪心。
听了老杨大哥的诉说,栏目组立即与当地政府联系,组织了一支由心理专家格桑、格桑的助理王英梅老师和律师徐维华组成的救援团队,火速赶往老杨所在的安徽池州东至县官港镇政元村,拜见老杨大哥。
老杨大哥讲,小丽原先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家中出了一连串事件后,小丽整个人变得羞涩而沉默。虽三年前格桑一行曾进村救援,老杨也满口答应让孩子们适当地走出来,小丽与他们分室而居。三年过去了,并没看到他们迈出任何实质性一步,仍固守在家中。外人无法进入,也无从了解他们家中真实情况,老杨大哥已好久没见到小丽了。据他判断,老杨家的钱粮已基本耗尽,这种状况如持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为准确了解老杨一家现况,记者及救援小组立即请大哥带路来到老杨家。谁知大哥一上门,老兄弟俩就对骂起来,正当记者走近大门时,大儿子执政带着二儿子晓峰冲出来,哥俩异常燥怒,似乎要大展拳脚,怒吼着“走、走、走!”,老大甚至弯腰拣东西砸人,老二也凶神恶煞似的,不过还是从外面看到小丽身影在屋内一闪而过。为不激怒他们,记者和救援小组决定暂时撤离。
当夜救援小组立即与当地镇政府联络,镇领导讲,这么多年来政府(主要是民政部门)一直对老杨一家不放弃,但与前几年相比,现在老杨常会断然拒绝他们的帮扶。经会商决定,救援小组继续到老杨家摸清情况。
第二天,王老师、徐律师在当地干部的引领下,一行人带着生活用品再次来到老杨家。这次他们没吃闭门羹,但老杨态度冷漠,执政哥俩也没过激行为,不过与上次不同,老大执政只是默默地蹲着,面无表情,老二晓峰站在门槛上,背对着外面,不时警觉地回头朝身后看,小丽与三年前相比,显得更憔悴更沉默。王老师把带来的发卡送给她,她一直不置可否,抗拒着,幸好没有过激行为。后来王老师悄然走到晓峰身后,手搭在晓峰后腰上,轻轻按抚着,看他安静了点,就把手放到后背上,上下按摩着,王老师感到晓峰肌肉在由紧变松,情绪安定多了。徐律师尽力与老杨沟通,但对徐律师的一些看法老杨不断辩驳着。最后救援组要走了,老杨让儿子把镇政府带来的东西放到门外的空地上。
这次交流虽没什么成果,但经观察,发现小丽已有自己独立的房间了。
格桑指出,单凭当地政府的帮扶,效率不高,需要有亲属的介入。徐律师认为,鉴于老杨现在的精神状况,为及早解救出这三个孩子,需要用法律手段解除老杨对三个孩子的控制,但政府不能独自做,只有在亲属申请后才能做,再说他们在走出来的过程中也需要家人的关心。救援小组成员分头找老杨亲戚谈,争取得到他们的支持。
由于老杨性格古怪,早已疏远了所有亲戚,这些亲属对他均有所顾忌,尤其是妻兄(老杨的舅子),八年前送老杨做精神鉴定,老杨已视他为仇人,当时经鉴定,老杨有偏执型人格障碍,大儿子有应激障碍,妻子患精神分裂,为此老杨曾在精神病院住过一段日子。他大哥也担心老杨会记仇,如果再次送入精神病院,过一从段时间放出来,是不会放过他的。
当地组建了一支帮扶志愿者团队,格桑亲自授课。刚开课,格桑声色俱厉:“我看得起大家,才把这么重要的事托付给大家,不想干的可以走人!”其中一位女士实在听不下去,当场走人,格桑也没挽留,请她立即走人。格桑看起来很激动,一脸怒色,训斥着在场的几位志愿者,而平常他们没见过他发火。他接着又说:“我希望大家要从心底里认为做一件自己认为可以做的事,希望大家在有脸色的情况下,无条件地执行!”。事后,格桑说这是他进行的一次情绪测试。因为这些志愿者将面对的这个家庭是个特殊的家庭,在帮扶过程中,可能会遇到无端的指责、不理解甚至冤屈。
为了解老杨现在真实的精神状态,援助小组特地请来安庆精神病院的李皖生主任对老杨进行观察鉴定。第三天一早,他们再次来到老杨家,李主任陪同,经过一个多小时的交流、观察,李主任认为老杨至少仍存在着偏执型人格障碍,至于其他的还要做专业鉴定。
现在当地政府、志愿者团队和心理专家都在想方设法地帮助老杨一家,但独缺家人的支持,在当地政府和徐律师的真心努力下,老杨亲属终于放下重重顾虑,同意并签署了一份帮扶协议。为什么格桑一直强调要有亲属的介入呢,一是亲属对他们知根知底,介入不需要重建信任关系;二是因为他们一直生活在他们身边,只有先在亲朋间建立安全感,才会把这种安全感带入社会,与社会链接,从而学会重新融入社会。
第三天晚上,援助小组接到消息:晚九点,老杨骑着自行车驮着小儿子晓峰向镇上方向去了。为不惊扰他们,救援小组没有尾随,而是开车前往镇上等候。当老杨出现在镇上时,发现晓峰不见了,老杨蹩进菜市场一会儿,然后把车停靠在一家药店门口。才看见晓峰站在药店门外,手中拿着一样东西认真地看着。老杨在晓峰身后,或站或蹲,两人间没任何交流,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俩原路折回。
第二天一早,援助小组走访了药店店主。店主说,晓峰是来蹭网的,第一次来是12年年底,当时主动问:“叔叔,你家有网络吗?密码是多少?”店主知道他家的事,一听,还是蛮高兴的,认为他虽在家中呆了那么多年,至少算是懂礼貌,晓得长幼之分,爽快地告诉了他。从那以后,只要没有特殊天气,他几乎天天来,一个人站在门外。走访菜贩,他们也反映,老杨只是在晚上才来买菜,白天一次都没出现过。
听到这个消息,格桑他们很高兴,证明12年的心理救援已起了一定作用,无论晓峰上网是看新闻、打游戏或者是其他什么,至少说明他一直与外界有链接的。老杨已无法完全控制晓峰的行为,在晓峰上网时老杨显得不安和无奈。
中午,一件让人更兴奋的事件出现了,阿果为配合援助,特地赶来助阵。他们立即动身前往老杨家,一见老杨,格桑主动上前与老杨打招呼:“老杨,你还记得我吗?我可记得你很噢!今天我是专门来看你的。”顺手牢牢抓住老杨的手,他们彼此客气了一番,老杨又下意识地回到孩子们中间。格桑又与小丽和晓峰攀谈起来,一起回记着三年前的点点滴滴,暂时把老杨凉在一边。隔了一会儿,格桑突然抓住老杨的手,说:“走!我们进去私下聊聊,今天我是专程冲着你来的。你是老哥,咱哥俩是在这儿还是厨房?”按预定设想,格桑成功把老杨带进卧室,与三个孩子分离开了。
看到格桑把老杨带入房间,阿果不失时机地与小丽聊起来,上次援助时,阿果对小丽喜欢一双凉鞋爱不释手的样子印象深刻。这次特地为她准备了一块粉色、绣有荷花的小方巾,小心地拆开,亲自帮小丽系上,小丽满脸欢喜。接着又与晓峰攀谈起来,晓峰刚上初中就被父亲领回了家,所以阿果专门在自己儿子书架上找到一本初一新生的读本,带来与晓峰一起分享。这次晓峰没有丝毫抵触,两人一问一答,很自然。其他援助人员也忙碌起来,为了三个孩子,使出浑身解数。两个半小时很快过去了,大家尽一切可能让孩子们感受到生活的快乐——灵动的金鱼、生命的绿色,悄然走进了杨家。
格桑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与老杨进行了一次深度交谈,为让老杨能安心地交流,格桑坐在他家床沿上,背对着门,一条腿搁在床沿上,胳膊支在上面,手紧紧握住老杨的手,另一条腿生硬地伸着,这样老杨面向房门,可以看到门外的情况,同时格桑低着身子,老杨微微俯视着格桑,这些都会让他有足够的安全感,同时与格桑很好地建立信任关系。老杨感叹这是他近十几年来第一次与他人促膝长谈,交谈到最后老杨态度有所改变。
老杨态度的转变,让所有救援者看到了希望,大家由衷地期盼他会遵守诺言,在不久的将来,三个孩子能过上自食其力的生活,开始人生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