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军父亲与林玉华父亲是对好朋友,王军虽有短暂婚史,没影响林父对王军的喜欢,把自己最宠爱的女儿林玉华嫁给王军。
婚后林玉华发现王军有个不好的毛病——好打麻将,常常成宿成宿外出打。同事和同学都觉得林玉华不可思议:自己好端端一个大姑娘,怎么不明不白地嫁个一身坏毛病的二婚!
女儿嘉琪的出生,冲淡林玉华这份淡淡的忧伤。小嘉琪和父母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快乐童年,现在她仍清淅记得七八岁时父亲带她去河里捞鱼,父亲把捞到的鱼扔到岸上,她一条一条地拣,开心极了。
随着嘉琪的长大,这份快乐时光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是母亲对父亲的抱怨和指责:成天在外玩,对自己和女儿不闻不问;特别懒,在家什么事都不做。林玉华上班很忙,只得把小嘉琪丢给外婆。
长期的郁郁寡欢,林玉华于2005年(嘉琪10岁时)确诊为抑郁症,从此开始了求治生涯,至今仍需服药。林玉华的抑郁症影响着嘉琪的成长——母亲发病时哭哭啼啼,长时间外出治疗,父亲不陪伴,使外向活泼的她变得内向沉默。
更大的打击接踵而来,12岁刚上初中,一天傍晚嘉琪回来发现家中一片狼藉。原来下午林玉华上班途中,发现一份单位资料丢在家中,立即折回取。一进家门,发现门口多了一双女式鞋,凭着女性特有的直觉知道丈夫有了外遇。那时天已很冷,一直关着的阳台门却虚掩着,冲过去,有个女人躲在阳台上。不由分说,上去撕扯那个女人,旁边的王军抱住她,那个女人才夺门而出、得以脱身。女人走了,王军还在,她立即扇他几记耳光,把家中能摔的东西摔满一地。本已抑郁缠身的林玉华更加崩溃,哭着喊着要离婚,在王军的保证和家人的劝说下,最终选择仍坚守这份并不牢靠的婚姻。
长期住在外婆家的嘉琪本来就对父亲失望之极,甚至是憎恶:父亲不顾家,让母亲患上抑郁症,使自己只能长期寄住在外婆家。知道事由后,她把满腔的愤怒发泄在纸上:“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爸爸是只大破鞋!”……
此后风平浪静3年,一天,正在上网的嘉琪听到QQ提示音,打开一看,是爸爸的一位女性网友发来的聊天消息,内容不堪。看完后嘉琪闷闷不乐,那两天一见父亲回家就躲到自己房间生闷气。林玉华注意到女儿变化,再三追问,嘉琪终于讲出实情。林玉华多方打探,终于掌握聊天女人的情况——是王军开的歌厅隔壁的。立即找上门来,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就是一顿耳光,抽打时这个女人居然一言不发,这越发让她愤怒!
对于发了疯的林玉华王军无可奈何,把气撒在那台惹祸的电脑上,冲进家中,扯断电线,扯开防盗窗,硬生生地把电脑从4楼扔下来,对嘉琪咆哮着:“以后在道上,把我当爸,叫一声,不认,各走各的道!”。此时扔掉的不仅仅是一台电脑,更扔掉一个女儿对父亲的信任(也是对所有男性的信任)。自此,嘉琪坚信天下没一个好男人,自己长大后不会结婚,即使结婚也会离婚。
不久,林玉华单位改制,重压之下抑郁症加重,竟选择轻生,当外婆告诉嘉琪母亲在医院时,嘉琪害怕极了,担心真的会失去妈妈,好在抢救及时,林玉华脱离危险。
在这种家庭氛围中嘉琪无心学习,初中毕业后没进入高中,而是上了师范。在师范,她也无法静下心来,先后进入两所师范,都没坚持多久。因喜欢唱歌,家人帮她联系了一所艺校,去年毕业直至现在仍没找到自己心仪的工作。
轻生对痛苦的林玉华来说是一种解脱,嘉琪又何尝不是呢。今年4月,春光里的呼伦贝耳仍满地积雪,父母当着她的面,不顾及她的感受,尽情争吵着,她默默听着,悄然走出家门,住进一家宾馆,巨大的痛苦和绝望吞噬着她,下意识地拿起随身带的一把水果刀,在手腕上抹出一道口子,任由鲜血恣意地流出来……这不是嘉琪第一次自残轻生,从中学始,已发生过多次,手臂上留下多处刀割伤和烟头烫伤。
二
5月,一家人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心理访谈》,在场的心理专家是王尔东,嘉宾是丘丘和程立耕。
看得出来,林玉华带着丈夫和女儿来咨询的目的是想请专家改变女儿时不时选择轻生的念头,丈夫更顾家些。咨询现场,王军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一端,林玉华坐在中间,嘉琪紧依着母亲坐着。王军任由妻子控诉,偶尔辩白两句。说到伤心处,林玉华泪流满面,嘉琪也陪着母亲一起哭,整个咨询场面充满感伤。
口直的程立耕觉得王军真没尽到一位丈夫的担当和父亲的职责,王尔东则认为,嘉琪心中有个“坏爸爸”,必须把这个“坏爸爸”破除,才能接受生活中重生的爸爸。他请嘉琪把带来照片中所有爸爸相片撕下来,再撕得粉碎。嘉琪默默地撕着,手越来越沉重。王尔东请上一位黑衣人帮她撕,随着一片片碎片的飘落,那个憎恶的“坏爸爸”也一同撕毁了。程立耕看在眼里,觉得嘉琪虽对父亲不满甚至憎恨,但心里仍有一丝对父爱的渴望,在撕毁父亲照片过程中有点不忍,黑衣人撕时,因不是自己撕,反而释然了。
交流中大家得知嘉琪平时最喜欢唱的歌曲居然是《父亲》,现场嘉琪深情演释:总是向你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你;直到长大以后,才懂得你不容易。每次离开总是装做轻松的样子,微笑着说回去吧,转身泪湿眼底,多想和从前一样,牵你温暖手掌......大家静静地听着,陷入沉思:程立耕想到了女儿,丘丘想到了父亲。
初中以来,嘉琪喜欢着男装,理男式发型,不喜欢结交男性朋友。个头比母亲高,常挽着母亲逛街,她觉得这样才能给母亲安全感。为了纠正她的这种错误认知,王尔东请她角色互换感受父爱,请“父亲”(一位心理剧演员扮演)向她真诚道歉并送上祝福,角色互换时虽能接受“父亲”,但一到现实中又无法面对。
这也难怪,父亲长期对家庭和自己的忽视,让嘉琪对父亲充满怨恨,同时母亲经年累月地对她诉说着对父亲的不满,加重了她对父亲(男性)的不认同,久而久之泛化到所有男性身上。为帮助嘉琪,王尔东决定先修复王军和林玉华的关系:通过他俩互换角色,感知对方,理解对方,彼此勇敢地面对自己和对方,两个隔膜很久的心灵再次相通,当他们表达彼此的爱意和牵挂时,坐在一旁的嘉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张开双臂,走上去紧紧地拥抱着父亲、母亲。
一家人的修复之路开始了!
三
我从事专业心理咨询已两年多了,期间接触和帮助了不少青少年朋友,当然这些小朋友相比嘉琪来说年龄要小好多。我一般先了解整个家庭状况后,请父母到我咨询室进行数次的心理探讨,在他们调整好自己的教育观念和孩子期待后,学会尊重和善待孩子时,孩子与他们的冲突会渐渐平静,最后修复。
嘉琪21岁,刚步入成年,而一个人的人格形成和完善就在成年早期,这段时间调整和改善有残缺的人格还来得及,随着年龄的继续增长,难度将成倍增加。所以心理咨询不仅仅是针对有心理疾患和心理困惑的人群,同时也帮助那些在人格认知上有偏差的人群。
这不由得让我想起美国电影《心灵捕手》中心理咨询师尚恩对“问题”青年(更准确地说是有“人格障碍”的青年)威尔说的一句话“这不是你的错”。嘉琪现在的心理状况与有问题的家庭有关,而出生在怎样的家庭是不能由嘉琪自己所能决定的,所以这一切都不是嘉琪的错。
在未来的生活道路上,嘉琪要学会接纳不完美的父亲和母亲,也要学会接纳不完美的自己!彼此接纳,才会包容;包容了,爱才会流动;流动了,整个家庭才会充满和谐与幸福。